江冰:羊城过大年，活色生香

在广州羊城过大年，第一感觉就是城市的日渐空旷——空城过大年。年关将近，每一天广州都有几十万上百万人返乡探亲。没几天，这座城里的人明显越来越少了，车少了，人少了，路变宽了，出租车的哥喜笑颜开。此时打车，我都不由地想起一句老歌词：“骏马奔驰在辽阔的草原上……”原来堵车要走半小时的路，一踩油门，10分钟就到了。开车，那就一个字：爽！
逛花市，是羊城过年的第一个节目。如果没有花市，羊城的新年仿佛就不存在，没有到花市上去挤一挤，买几束花回家，仿佛就没有过年。说到花市，羊城有好几处，我去的是越秀区西湖路花市，那是城市的中心，据说也是规模最大的一处。但本地人说，花市年味最重的是荔湾区，也就是老城区荔枝湾涌花市。在那里，可以遥想当年羊城少女，划着载满鲜花的小船，一边划一边叫卖鲜花的情景。
羊城过年第二个节目就是逛街，买买买，逛逛逛，吃吃吃，把从前没有逛的街、从前没有逛过的商店，都走一遍。当然，关于买买买，女性更感兴趣。我个人更喜欢郊游，地方有二：一个是黄埔古村，每次去了都有新的发现。在那里仿佛回到了从前的广州，很大的古村，不止一条的风情街加小吃街，还有古码头、博物馆，保持着自然风味，村民们在家门口开店摆摊。再一个是与琶洲隔江相望的长洲岛。车行至新港东路尽头，买一张1.5元的船票，新洲码头登上公交公司的水吧，那种漂亮机动客轮，在珠江江面缓缓而行，两岸景色如画，江水波涛起伏。虽然无法体会李白当年“轻舟已过万重山”的迅疾，却也可以遐想古人坐船出行的愉悦。隔着船，可以感受水的流动。20分钟的水路，船抵黄埔军校码头，上岸就是天下闻名的军校。而我看中的是黄埔军校后面的风光，比如说到金花娘娘庙去看看，到清朝老炮台去看看，还有一个更有趣的地方，那就是凌家大院，出了几位名人的大家族。有好大一片老房子，其中街道规整，楼舍俨然。古人出游旅行，大多乘船。城里人很多并不知道，从水路到长洲岛，完全是另一番景象：在船上看陆地风景，别样风光。到了岛上，人迹稀少，春节时节，走后山大路，七八里路才能碰到一两个人，汽车更少。长洲岛的好处在于政府不开发，不建楼，保持它的原野状态。
当然，所有的这一切，还是比不上作为一个吃货的过年快乐！首先是喝早茶。在各种茶楼酒肆里，你都会看到羊城的早茶点心有多么丰富！传统早茶讲究“一盅两件”，即一盅茶水，两件点心。但是，面对如今食物富裕的年代，吃货食客大多好吃好喝，海吃海喝。所谓早茶，已然从早饭吃到午饭，不知道要吃多少花样？朋友从外地来，进了茶楼吓了一跳：怎么像广场一样的大？且人多，好几十桌，人声鼎沸，那么壮阔，那么豪华，那么雄伟，那么气势非凡！真是让人吃惊。不过近两年来，我愈来愈觉得喝早茶应该坚持传统的一盅两件。太太告诉我，喝早茶其实还有一个精神的内核：叹早茶。什么叹呢？叹息的叹，赞叹的叹。一个“叹”字，在粤语中用意颇深。广东人说：我现在什么都搞掂了，要去叹世界了。这个“叹”，就是享受，享受这个世界。你看看，羊城人的早茶可以喝出人生哲学的意味啦！
一般来说，茶楼的茶，不是上佳。你可以带上你喜欢的好茶，红茶黑茶绿茶白茶普洱茶，然后只点两三件点心。对于我来说，首先要点的就是最常见的凤爪，我觉得凤爪真是广东人的一个创造：将普通的鸡爪做成了上等美味。鸡爪特有的皮、肉、筋，在特殊调料制作后，于你唇齿舌尖柔化成一种有嚼劲有回味的美味；再就是虾饺，其精彩之处在于，虾肉和猪肉的汇合，两种香味的新鲜叠加，那种滋味恰是神仙享受；我还有一个爱好，就是猪红，新鲜猪血入汤沸滚后，加上半寸长的新鲜韭菜，翠绿翠绿，与暗红色的猪红构成一种色香味的搭配，还得多加胡椒，最简单的荤素搭配却可以鲜美至极！啊啊，已经超过了一盅两件。最后，当然还要喝一碗粥，这个粥呢，一般是传统艇仔粥——从前疍民划着小船在珠江边叫卖的热粥，或者及第粥、鱼片粥、柴鱼花生粥、咸蛋黄芥菜粥、皮蛋瘦肉粥、牛肉窝蛋粥等等，不胜枚举。说到喝粥，得学传统范儿：粥要滚烫，一把白色汤匙，悠悠地由粥面轻轻刮过，一点一点送进嘴里，不急不缓，耐心从容。热粥慢慢食，粥料慢慢嚼，那悠长的滋味也要慢慢品——此种悠闲态度为羊城早茶之正宗风范啊！
仔细想想，早茶也只是“食在广州”的一个局部，还有正餐：广府菜、潮州菜、客家菜。正餐里还有传统的宴席一桌几个菜，也有如今城里人喜欢的“农家乐”、小吃特色宴。我向来喜欢特色，不求高大上，但求风味独特。一道特色菜，往往是你获得美食上的“高峰体验”的一次机会——此处是否来几个手机微信上的“色色”表情呢？比如说吧，有名的“深井烧鹅”就有一个绝招，将鹅皮烧烤得焦黄嫩脆、一口下去，感觉超级爽快，最妙在牙齿进入鹅皮之瞬间，脆皮下是一层薄薄脂肪，脂肪下是嫩嫩鹅肉，一股鲜汁悄然流入舌尖，脆、鲜、嫩、滑、爽、香，百感交集，汇流于此，高峰体验接踵而至。难道你不会因此陶醉吗？过年的好处就在这一菜一汤、一瓢一食中得以完美。谁说不是悠闲自在的一种境界呢？行文至此，得知刚刚发布的胡润报告根据大数据得出结论：在一线城市中，广州人的幸福指数明显高过北京、上海人。我想，大概与这种境界多少有点关系。
所以，在广州过大年，不但可以看好、玩好，更可以吃好。从物质享受到精神享受，每一个层面你都可以得到满足。那可真是：羊城过大年，挡不住的活色生香啊！
（南方日报2017年1月27日报道，链接：http://epaper.southcn.com/nfdaily/html/2017-01/27/content_7615587.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