炒螺记

2021-01-21 09:21:50

若说起故乡的美食,身为客家人,首先想到的当然是白切鸡、腌面、“客家三酿”等具有客家特色的菜肴,但若说到故乡、童年,它们都不足以引起我的共鸣。那个唯一能让我一看到就能勾起回忆的,却是大排档里最常见的一道夜宵——炒田螺(石螺)!

至于为什么是炒田螺(石螺)?这就不得不说起客家地区的地形地貌了。众所周知客家人大多居住在粤北丘陵地带,那里不仅山多,水也多,记忆里的故乡用“山清水秀”这四个字来形容真是再合适不过了。若问清澈见底的河流山溪中什么东西最多?鱼虾?蚌蟹?在我们那儿都不是,最多的是螺!这螺不仅仅指前面提到的田螺,更多的还属石螺,而且论美味还是这石螺更佳。因这石螺不似田螺,只要在有水的稻田池塘便可存活。石螺对水质要求极高,只有在极其清澈的水域方能看到它们的身影。它们一般生活在河溪石头的背阴处,或是在山阴深水石壁上,因此处植被茂盛,且水位极深,常人不敢轻易涉及,所以若是乡人想摸点石螺打打牙祭,多会选择去前者。童年时光我最期待之事莫过于同姑叔兄姊一同到村里的河中“摸石螺”。我到现在也还记得小脚丫踩在细软的河沙中,清凉的水流轻抚过脚背的感觉。有些痒,却很舒服。学着大人们的样子,只把手往石头底下一摸,便能摸出一把石螺来,大的小的都有。与青褐色的短胖田螺不同,石螺更加细长,呈玄黑色,水质越佳,颜色越黑,曾经见过小叔从那深水石壁带回来的石螺,当真是漆黑如墨。它们一旦接触到阳光,便会像受到侵犯般缩回身子,将“大门紧闭”不让人窥探了去。

一般在河中摸上个把小时便能摸上一桶。回到家在清水中养上半日,傍晚时分,父亲叔伯们便搬个小板凳坐在门口,拿出钳子,将石螺的尾部一个一个剪掉,以便食用时更容易吸出螺肉。与此同时母亲婶婶们便开始做晚饭以及准备好炒石螺需要准备的配料。说到这配料就不得不提一提必备的“田螺香”,它简直是这道菜的灵魂所在,若哪天没放或是用其他替代,便总觉得差了些味道。若问它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甚清楚,只知道是一种叶子类似薄荷的草本植物,我们那儿的人都叫它“田螺香”,暂且就这么叫着吧!

石螺清蒸后取出,放入锅翻炒,放油盐,加姜蒜辣椒,最后放入田螺香翻炒片刻,那炒石螺独有的鲜香便四散开了!连隔壁家的小孩闻到香味也要来凑热闹吃上一盘去。晚饭后大家早早便搬了张大圆桌放在院中,只等那炒石螺上桌,我亦早已坐得端正,目光炯炯地盯着厨房方向。没一会儿,母亲和几位婶婶就端了几大盘子炒石螺出来了!一粒粒黑宝石上点缀着黄的姜,白的蒜,红的辣椒,绿的田螺香,煞是好看。一家人整整齐齐围坐在桌前,或是谈天说地,或是聊些家长里短,还不忘随手拿起一个石螺放到唇边,“呲溜”一吸,螺肉入口,剩下的螺肠还完整地留在螺壳中。螺肉入口鲜美,微微的辣刺激着味蕾,大脑还来不及回味,手已经不受控制地又伸向了盘中,一个又一个,不知不觉,已是月上中天。

在后来的十余年里,我再也没吃过那样的“炒石螺”。家乡建设,开采稀土,河流严重污染,河中的石螺究竟是何时消失了踪影竟也无人知晓。再后来,大家陆陆续续搬离了老宅,或是远赴大城市奔赴前程,或是在城中买了新房,或是有了自己的小家;渐渐地便没人记得那山明水秀的故乡,拥挤陈旧的老宅,当然更不有人记得那盘微不足道的炒石螺。

细想来,我们真的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聚在一起在吃一盘炒石螺,似乎家人之间那种脉脉温情也随着石螺的消失一起消失了。距离让彼此渐行渐远,逢年过节偶尔相见,也只有长大后必修的客套寒暄,不是没有了感情,只是距离让曾经同屋同食的熟稔,都变成不曾参与对方生活的陌生罢了。现在偶尔想起,也会兴致大发到城里的夜宵摊中点一盘炒田螺,运气好也可以吃到一盘炒石螺,只是记忆中独特的味道,便是我跑遍城里所有的夜宵摊也再难寻到了……

作者/通讯员:2018级汉语言文学专业1班 傅玉珍 | 来源:宣传部 | 编辑:伍一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