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居住于瓦尔登湖的潜水鸟，我生性自由，深识水性，喜爱穿梭于水中和岸边，也时常浮潜于水平面，观察人类的来访动向。
秋天的早晨里，我冒出水面，欣赏着围绕我而栖息的高大白松林，掠过的燕子与我打招呼，会发光的水虫在水中玩闹，欢腾的鱼群在翩翩起舞……还有我，在跟我的鸭鹅朋友一起梳洗羽毛。是的，我非常喜欢早晨在湖里洗澡，这令我舒适地放声大笑起来。当我以为是放浪的笑声引起湖面震动时，秋叶飒飒然穿过林中，我警惕地认为这是众多人类气势汹汹前来的危险信号。我灵敏地打破玻璃般透亮的湖面，潜入静谧的湖中。枪声在林中震荡，我知道这是危机四伏的气息，但层层泛起的水波是我的保护罩，它汹涌地冲击到岸上，愤怒地赶跑那群凶神恶煞的人类。
当四周安静，我又重新上浮。此时天边泛起鱼肚白，这是黎明破晓。可我认为，湖底是“另一片天地”。潜入湖中，水流将我包裹，湖中也有山川树林，亦有生灵无数。无数鱼群在白昼飞沙走石，似奔腾骏马扬长而去；无数水虫在暗夜星星点点，似宇宙银河闪烁光辉。有水声，亦有风声。有时候，我觉得湖里比岸上更加“人声鼎沸”。正当我回忆时，目光所及之处闯入了人类，他孤身一人，似乎没有携带武器，好像不太危险，但我不确定，因为我只是一只不了解人类的潜水鸟。他发现了我，坐上船来追我，我有些害怕了，于是我潜入水中悄然离去。
一个静谧的下午，他又出现了，在北岸划船。我从湖岸上出来，向湖心游去。他似乎被我的突然出现吓愣了，我不禁狂笑。他回过神后划桨朝我追来，我轻而易举地钻进水中，令他迷失了方向。当我跟他之间的距离开始变得遥不可及之时，我又冒了出来，大声哗笑了半天。当然了，我是一只“矫若游龙”的潜水鸟，我能够冷静考察湖水和大地的状态，以此挑选最佳路线，以便浮起来时，恰好能在湖面最宽阔、距离他的船最远的位置。我像在玩捉迷藏一样与他博弈，在他出乎意料时穿过他的船底，不知疲倦地在最远处上浮下潜，因为我是一只在多深的湖里都能“急泅如鱼”的潜水鸟。在这场游戏中，我偶尔会心有余力地探出脑袋，看看他有没有跟上我的步伐；有时也会偷偷游到他背后，忍俊不禁。面对他的懊恼，我会狡猾地以白色的胸脯迎面嘲笑他，我想，他真是一个愚蠢的人类。我们一起兴致勃勃地玩了好久，我甚至还能悠然自得地在水下用自己的脚蹼抚平我胸膛的羽毛。所以我理所当然地成为了这场游戏的赢家，因为我是一只聪明的潜水鸟。我咻咻地发出长长的呼号，这是潜水鸟之音，狂野的音响声足以媲美野狼的嗷鸣，整个森林都能被我所震动。
天色渐渐阴沉下来，空气肃静，湖水平静，这代表着身为潜水鸟的我该回家了。在距离那个人类很远的地方，我再次发出了一声长啸与他道别。东方吹来一阵风，吹皱了湖水，天地间下起了蒙蒙细雨。他划桨离去，而我在汹涌的波浪上任意远扬。
不知道他明天还会不会来，如果可以的话，我或许可以带他下潜去看看湖里那另一片天地。远远地，我听到他吟咏的声音飘来：“它不是我的梦，只用来装点一首诗。”我不太懂，因为我只是一只潜水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