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前，我告诉外婆：“阿嫲，我考上大学了，今年寒假去打工，给你买漂亮的红外套！过完年再回来哈。”外婆第一次没有笑着说好，她抬着厚重的眼皮看着我，说：“买些无的！”我知道外婆刚从医院回来很累，我知道她连吃饭都会吐，但我以为她还如以前一样健壮。
第一次回老家的时候，我带着新奇。路边的野草比我的个儿还高，如果不是外婆拉着我的手，我根本无法在草丛里找到来去的路。母亲说外公去世以后，外婆就剪了短发。我没见过她的长辫子，一直以来她都是一头干净利落的银丝。
烧火是外婆的日常。
那时，外婆经常带着我去山上砍柴。每次一去就是几个小时，山里似乎没有尽头，外婆往哪走都会有一堆枯枝瘦叶在等着她。“趁你还在这儿，多帮忙一点，这样冬天我就不用出来砍柴啦。”我跟在她的后边，踩着她走过的路，看着她赏过的景。山头的天被晚霞染红了，如血般的红。“看，这两天一定会下暴雨，这天多红多美啊，就像火苗一样……”她看着天发呆，我看着她被夕阳照红了的脸，我知道她很满足。
西红柿炒鸡蛋、胡萝卜炒饭是外婆留给我的红。
每次，外婆都用半根胡萝卜炒冷饭给我们吃。她把胡萝卜炒得油亮油亮，每一粒米饭都拌着酱油，飘着香。正好每天放学回去都很饿，我们都是狼吞虎咽地把它吃完。外婆还喜欢做番茄炒鸡蛋，那个时候猪肉贵，我们几乎都不吃猪肉，都是几个大大红红的番茄炒一颗鸡蛋。我好甜口，外婆就在番茄里加好多糖，汁黏糊糊的，浇饭吃。
外婆的嫁衣是她唯一的红。
外婆说，她结婚前从来没见过我外公。她是娘家里唯一的一个女孩儿，她结婚前做得最认真的就是嫁衣。复古的砖红色，细致地绣着好多花。她把这件嫁衣珍藏在床底的箱子里。一次我好奇心太重，发现箱子没有锁时，就躲在床底翻她的物品。外婆不巧发现了，她却意外地没打我没骂我，而是开心地讲着她的故事。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她呵呵地笑。
外婆没能等到她的大红外套。
“阿嫲，我考上大学了，今年寒假去打工，给你买漂亮的红外套！过完年再回来哈。”离开外婆家的时候，外婆蹲在巷子里，吐了血。她挥挥手，说没事。我等到舅舅来后就去搭车了。
那等待的一个小时，我没和外婆说一句话，我就像小时候看着她一样，她看着蓝色的天空。
在那之后，我再也不能见到外婆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