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黄米、谷子、禾麻菽麦,农夫日夜收作,送进贵族的仓库。农事已毕,劳役乍始,日复一日。漫天寒雪纷飞,寒气朔骨,寒风凛冽,蟋蟀入床下,鸣声愈来愈近……寒冬离去,春耕再临。
春日和煦,大地回暖,万物盎然初生。断续的几场细雨,排排桑树抖落枝头的雪花。蚕月将至,桑枝经妇女一对巧手的修剪,变得舒整,星星点点的嫩芽儿一个劲地吮吸春之甘露。放眼眺望,片片桑叶坠落,一片泛滥的绿。勤劳的妇女挎着筐子,沿着桑间小路,黄莺儿四处欢唱,婉转的嗓音陶醉了双耳,妇女在醉人的乐声中寻觅苍绿。旭日东升,夕阳西下,日出而作,日落而归,斧斨霍霍,深筐坠满桑叶。归返之途,满怀战栗,原来前头一位贵族公子,她久久驻足,徘徊不前,只恐蛮横拐掳,惨遭凌辱暴虐,妇女心悲难呻,无力以抗。
秀葽凋落,蝉鸣咿呀,斯螽动股,莎鸡振羽。万物生命跃动,天籁之音响彻云霄。郁李满枝悬挂,葡萄坠断藤茎,甜瓜土里钻出,给劳役的人们酸甜的安慰。火星西偏,炎暑悄然沉落,大地焦灼,烈阳笼罩农田,足蒸暑气,赤身的农夫忍受骄阳无情烤灼。日复一日,精疲力尽,食不饱,力不足,何以卒日?冬葵、豆叶填肚,以荼为菜,以樗为薪,岁岁如是,习以为常。蟋蟀在外,天色落幕,一家聚在门前,聆听自然之声,品尝上天馈赠,苦累有了丝丝慰藉。八月临至,间歇小憩何其奢侈,耕织之务,愈渐繁重......
蟋蟀在宇,春蚕抽丝,春蚕自缚。织机唧唧,妇女们蚕桑纺织,纺织之裳色艳缤纷,黑红色、黄色、朱红色......连夜为裳,只为公子。却看自己无衣无褐,生活之苦无尽头,生活之艰无人忧。敝衣褐布缝补无数,碎布补洞已难尽数,满怀不满不敢宣泄,怨气只能闷进腹肚。哀怨只是徒劳,劳务一望无尽,妇女们密锣筹备萑与苇,生怕耽误了来年笸箩的编织,夙兴夜寐,忙忙碌碌,付出无尽艰辛,只换来原地踏步的辛酸。妇女户内满脸愁,男子室外露倦容—— 小麦成熟了,潮水似的随风起伏;春大豆结实了,饱满的籽儿挺着沉甸甸的腰杆;枣树结果了,挨挨挤挤地挂枝头;葫芦诞生了,钢钳般的须子蛮横地附枝上。农夫割小麦、拾大豆、打枣子、摘葫芦,日晒雨淋,早出晚归,忙忙碌碌。
九月授衣,肃爽清凉。蟋蟀在户,麻子落地。一支支队伍,横扫泥地,拾取麻子,填充饥苦......秋风渐起,作物休养,菜园被平整成打谷场,大豆堆、谷子堆、玉米杆,满山遍野的金黄流溢秋的滋味,打谷场上冒出几个甚至十几个浑圆的粮仓,多亏了农民夜以继日地耕耘,才定格了这幅雄伟壮观的丰收图,每一粒麦子,每一堆谷物,都流淌着血与汗......
冬风吹拂,万物摇落,雪霜备至。简陋的茅草房一经北风呼啸,摇摇欲坠;狂风怒吼,卷走屋顶三层茅。门旧难掩,门缝通风,墙洞偌大,无处栖身。嗟叹我妻我子女,将为改岁过新年,落此陋室度寒天。只可熏燎、涂抹补漏洞,堵塞窟窿熏老鼠,填塞北窗墁门前。布衾多年冷似铁,凛冽寒风刺破脸。农事已毕,十月庄稼尽收藏,全年奔波,只为贵族尽“义务”,又得愁恼为祝寿,以稻麦酿春酒,大杀羔羊,大办酒宴,秉觥登堂,高呼统治者万寿无疆。只惜,自己仍为寒冬难熬心胆颤......外出射猎声浩荡,为公子做裘衣,给贵族献大兽,不公之实何申诉?
凿冰冲冲,纳于凌阴,雪虐风饕。农活暂毕,男子尚要入城修房屋,无尽劳役只能忍吞声。身不由己,只可起早摸黑割茅草,晚归于家搓绳长,一心登到房顶上,开春播种已将至。年复一年,无缝衔接......
寒冬悄离,春日载阳,春耕再临。二月开初祭祖先,韭菜羊羔均不落,但求天神显灵庇佑,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尝鲜之祭已完毕,磨刀霍霍,农夫修理耒耜,举足耕作。农忙之时,老婆孩子跨过南北垄地,将饭食予农夫。田畯虽至喜,农夫却苦忧,苦累包全身。
耕织不离,冬去春来,无尽循环,生活在牢笼,无力申诉,无言搏击。血迹斑斑的历史一下在怒吼声中,一一铺陈!
附:
《诗经·豳风·七月》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一之日觱发,二之日栗烈。
无衣无褐,何以卒岁?
三之日于耜,四之日举趾。
同我妇子,馌彼南亩,田畯至喜!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春日载阳,有鸣仓庚。
女执懿筐,遵彼微行,爰求柔桑?
春日迟迟,采蘩祁祁。
女心伤悲,殆及公子同归。
七月流火,八月萑苇。
蚕月条桑,取彼斧斨,
以伐远扬,猗彼女桑。
七月鸣鵙,八月载绩。
我朱孔阳,为公子裳。
四月秀葽,五月鸣蜩。
八月其获,十月陨箨。
一之日于貉,取彼狐狸,为公子裘。
二之日其同,载缵武功。
言私其豵,献豜于公。
五月斯螽动股,六月莎鸡振羽。
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
十月蟋蟀,入我床下。
穹窒熏鼠,塞向墐户。
嗟我妇子,曰为改岁,入此室处。
六月食郁及薁,七月烹葵及菽。
八月剥枣,十月获稻。
为此春酒,以介眉寿。
七月食瓜,八月断壶,九月叔苴,
采荼薪樗,食我农夫。
九月筑场圃,十月纳禾稼。
黍稷重穋,禾麻菽麦。
嗟我农夫,我稼既同,上入执宫功。
昼尔于茅,宵尔索绹。
亟其乘屋,其始播百谷。
二之日凿冰冲冲,三之日纳于凌阴。
四之日其蚤,献羔祭韭。
九月肃霜,十月涤场。
朋酒斯飨,曰杀羔羊。
跻彼公堂,称彼兕觥,万寿无疆!
(本文乃《中国古代文学作品选Ⅱ》的教学成果之一,指导老师:人文与传播学院万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