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尘土中寻找金蔷薇

毕业季，让我来说说《金蔷薇》这本书吧。

从进入大学三年级开始，不管是什么专业的学生，都开始感觉到了就业的压力，也渐渐的体验着人生困苦尖锐的面目，所有理想、空想和幻想都在现实面前成为象牙塔里的传说。如果更加敏感，他们的困惑就会来得更早一些，其实，大三已经是大学生活的转弯之处了。经过初来大学时的惊奇、专业学习的洗礼，大三时面对的是即将走入社会的惶惑不安。他们开始思索前面的事情，一些同学感到了时间的紧迫，也意识到了学习生活的珍贵；一些同学想考研究生，一些想多学点一技之长，去考各种证书。总之，大家纷纷行动起来。面对激烈的竞争，现在的孩子们远远比他们上一代有更多的实践意识和实践能力，老一代在思想中憧憬着理想，而新时代这一代年轻人则要在实践中舒展抱负，这绝对是一种进步。

然而并非没有困惑。

现实渐渐地向他们展露着生存的真面目，这不是几句好听的语言和心理的独白能够解决问题的。现实没有温情，温情也解决不了温饱；不同世界的话语原则不同，因此，我给我的学生们的忠告是：在尘土中寻找你的金蔷薇。

《珍贵的尘土》的故事见于康·巴乌斯托夫斯基《金蔷薇》一书。《金蔷薇》一书主要是通过对俄罗斯作家创作经验、创作活动的散文化描写，总结创作规律和探讨创作问题的书。康·巴乌斯托夫斯基是苏联七十年短促生命中产生的优秀作家，他1892年出生于莫斯科，父亲是本性酷爱流浪的铁路统计员。巴乌斯托夫斯基继承了父亲的天性，一生做过电车司机，战争时期参加列车担架队和救护队，在冶金厂、锅炉厂等各种工厂做工人，在亚速海渔业合作社当渔业工人，后来做记者在报社工作，十月革命后参加了红军，复员后又回到报社，后来在塔斯社工作，此时结交了当时很多作家。由于酷爱流浪的天性，1932年以后他辞去通讯社工作，专门从事文学创作。

巴乌斯托夫斯基将漫游看作是写作的一条道路，他说：“到生活里去，以便熟悉生活、了解生活。”《珍贵的尘土》是《金蔷薇》一书的第一篇，这个故事讲述了一个清扫工人让·夏米每日清扫街道，从首饰匠作坊清扫出的尘土中积攒金屑，最后打造一枚金蔷薇的故事。这篇散文注重底层民众的日常生活，但是并不是自然的描写和呈现原生态的生活，而是在字里行间凝聚着人类最淳朴、最真挚的情感的生活。在这篇散文里，那枚凝聚着故事主人公让·夏米几十年劳累和耐心而打造出来的金蔷薇献给他的女儿——一个他代人抚养的女儿，这也是他的梦想和希望。这是一个充满崇高爱心的故事，康·巴乌斯托夫斯基在这篇故事中隐喻着文学创作的艰辛规律，他借此故事是要说明文学素材积累的艰巨，以及成功的不易。但是，从金蔷薇打造的过程看，其隐含的教育意义更加巨大。我要说的是，我们在现世生活中，首先要能让自己沉落下来，在尘埃中生活，而不是在象牙塔中自我神化。高雅和内心生活不能丢弃，但是只能储藏在某个角落，安置在精神困顿的底线之处。现实生活中，还是要观察社会、研究社会和适应社会的。正如巴乌斯托夫斯基所说“没有生活经验，写作这条路是根本走不通的”一样，人的一生也是如此，生存是前提，在守住自己精神底线的同时，尽可能地去适应生活的现实。现实中成功并不是一蹴而就的，它都需要长时间的积累；从人之骄子的大学生到一个普通的劳动者，其间要经历身份沉落的认同，还要有从间接经验的社会理解到直接经验的社会感受；特别是如果接受的是理想的社会面目的学习，还要有一个急风暴雨的转换期，面对真实生活的冰冷，那种转换实在是冷暖自知的，搞不好牢骚满腹，感叹唏嘘，一事无成。因此，有着从尘土中日日勤扫，土中筛金的精神和心理准备是必要的。

《金蔷薇》里面包含十九篇文章，写了一些作家的创作活动和创作轶事，表面主题是对创作规律的探索，深层隐含的则是慈悲、热爱、敏感的聆听和观察，其核心情感是爱，整本书都在描述爱的力量。其中，《摩崖石刻》写了创作中的个人经验和移情，内里却包含着对依靠海洋生活的人民的热爱；《几朵木华》诗意的理解生活，却在细节上赞扬劳动人民的勤劳；《第一篇短篇小说》写了生活体验和生命体验，里面同样隐含着对往昔生活的深深眷恋；《心灵的印痕》写了创作时灵感的动机，却让我们为深情注目；还有《早就打算写的一本书》里写了契科夫、亚历山大勃洛克、莫泊桑、普宁、高尔基、雨果、普利什文等十多位当时著名的作家的创作生活，从中我们可以看到他们对待生活的态度：热爱、真诚、执着。在今天，社会飞速变化，这个世界以其不断打造的神话刺激着人们的欲望，消费的逻辑无孔不入，商品给每一件事物贴上魅惑的标签：无论是物质的、还是精神的，甚至是情感的，语词能到哪里，广告就能到哪里；情感有多深，伪装就有多厚；面具无所不在，包装无所不能；良莠难辨、真伪不分。技术的发展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哭和笑这种人类最为珍贵的情感已经能够测量，这是多么大的悲哀啊。然而总要有一些精神是我们需要坚持的，总有一些事情是我们能够做到的。巴乌斯托夫斯基说：“为了洞烛一切”。

内心的坚守是你平静的基础，假使浑浑噩噩，难免无聊空虚，只有坚持“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应是我们的选择。这不仅是书本给我们的教诲，还是我们情感给予我们的内心力量，尽管微茫，却是我们不以示人的宝藏。还有寂寞相守，但并不是无所事事的寂寞；还有沉默相伴，但并不是苍白无奈的沉默。做事，在平静、平淡和平凡中积累我们的尘土，历练我们的感受，清扫浮华和慌乱，打造我们的金蔷薇。

那种可以耐住寂寞的煎熬之艰难是每个人面前必须迎对的尘土，你必须日日清扫和积累：为了打造心中那枚金蔷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