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

——读李商隐的荷花诗

2021-10-18 08:53:07

我们熟知,李商隐擅长写爱情诗,笔下词句,缕缕悲丝,苦涩哀怨。而在抒情之时,李商隐的技法更是纯熟自然,其借物——尤其是借植物,亦是一绝,其笔下荷花,多有匠心之处。

荷花,为夏花,花期自6月到9月,是中国园林中常选栽的植物类型之一,绿叶和花均有较高的观赏价值。古写荷花,常与美人相连,佛教传入中国后,“莲”这一意象又带上了宗教色彩。李商隐爱写荷,现流传的五百三十三首诗中,粗略统计下来,有荷花出现的多达二十首。他不单写出了荷之鲜艳,又常借枯荷残枝喻人表意。如“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宿骆氏亭寄怀崔雍崔衮》)一句,以“枯荷”承接上句“秋阴”“凝霜”之萧瑟,回扣“相思迢递隔重城”一句,使其对崔氏兄弟的怀念余味深长。

李商隐的荷花不单是景中一物,同样也被拿来作比。不同于“枯荷”之残败,在其《荷花》一诗中,“都无色可并,不奈此香何”两句从荷的色与香入手,一下便抓住了荷作为典型的观赏性夏花的脱俗吸睛。然而,看似咏荷,实则是“回衾灯照绮,渡袜水沾罗”,借赏花一事联想到了“暖灯被寝”的缠绵爱情。然而,温情却并未延续,便在一句“预想前秋别,离居梦棹歌”的叹息中落入了冰冷的现实。

除去这两首,李商隐还有一首《赠荷花》,虽也咏物,却有巧思。我们常见咏物,要么着眼于所咏之物的整体,要么突出其中某一特质或部分,而李商隐却是从“人”的角度写起:“世间花叶不相伦,花入金盆叶作尘”,首句给出的信息是模糊的,几乎符合俗世对待所有花的态度,因而完全无法让人联想到题目的荷花。直到“惟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一句,引出所咏之物,同时点明了咏物的切入点,即“天真”。“此花此叶常相映”顺承上文,作出解释,同样也与荷花花叶均有较高的观赏价值的现实特点相呼应。绿叶红花,花叶相伴,本应是“良辰美景”,结尾一叹却是落到了“翠减红衰愁杀人”上。此诗中,“任天真”三字阐释了荷花“叶花相衬”的特点,是诗人对于理想的生活状态的一种描绘。全诗并没有偏向于花或是叶,而是着重写“相映”的生活,花叶的陪伴是涵盖了“相盛”与“相败”两种状态的,虽然算是某种真正的从一而终,却带上了浓厚的悲剧色彩。

李商隐不单用荷花,更是将自己的人生融入了荷花之写作。《荷花》写于公元837年,贴合当时他对王氏所展开的热烈追求,诗歌同样着重描写了约会的场景,选用了“灯”“绮”“罗袜”等颇具暧昧色彩的意象。《赠荷花》写于公元838年,正值李商隐新婚,花叶的牵连映射了伴侣互相扶持的美好,饱含对未来婚姻生活的期待。“浮世本来多聚散,红蕖何事亦离披?”(《七月二十九日崇让宅宴作》)写于公元841年,彼时的李商隐仕途受挫,而妻又在长安,正是“露如微霰下前池,月过回塘万竹悲”,心中郁结难解。公元851年王氏去世后,李商隐又写下了“西亭翠被馀香薄,一夜将愁向败荷”(《夜冷》),世事难料、瞬息万变、物是人非之感溢于言表。人至晚年,公元857年的他又写下了“荷叶生时春恨生,荷叶枯时秋恨成”(《暮秋独游曲江》),此时花开花败已然不具备客观美好之感受了,而是一种“不可撼动”之感伤,更多了分命中注定的悲哀。联想到公元858年逝世的诗人,后世看来,更多一分感伤......

比起《锦瑟》等无题诗,李商隐笔下的荷花并不难解,背景也相对清晰,但还是可以读到突出的个人特色。强烈的个人情感的投射让平常的景色现象“同中有异”,结合诗人曲折的一生,诗歌内外的对照统一使得诗歌和诗人都成了值得琢磨的作品。李商隐的人生亦与他笔下的荷花一样,令人唏嘘,纵使在属于自己的时节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绚烂色彩,却也始终躲不过残酷命运的摧残。

诗人雪莱说:“如果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实际上这不单单是极具力量的一句问候,也是一种可贵的精神品质,但我不想过多谈论那些正能量,于我而言,这是写作上一次角度的突破。我们常说“绿池荷叶嫩”(《清夜怨》),亦看多了“映日荷花别样红”与菩提白莲,而李商隐给予了荷花更丰富真实的色彩。“自古逢秋悲寂寥”,很多时候我们往往会习惯性地透过一种形式的“死亡”看到与之呼应的“绝望”的忧愁,在我看来,这近乎一种直觉和本能。这样的惯性之下,每一次对于“常规”的打破,都是可贵的,而对于像李商隐这样优秀的创作者来说,这只是他们身上基本的共性。话虽如此,我们却不能对于奇才的“惊艳”麻木——这样才是艺术真正的魅力。荷花对于李商隐来说是极具特殊含义的一个意象,可能还牵连了一段独属于他的爱情故事,不过毕竟我与他相隔了近千年,我们的观念相差得太大,对于他个人的经历尤其是感情方面,我不多作评价,只说一句“多情自古伤别离”吧。

(本文乃《中国古代文学作品选Ⅱ》的教学成果之一,指导老师:人文与传播学院万静)

作者/通讯员:2020级汉语言文学班1班何子灵 | 来源:人文与传播学院 | 编辑:蒋晓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