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读小说

2021-11-04 10:31:28

小说作为一种文学体裁,其表现方式和诗歌的抒情表现不同。小说是典型的叙述艺术,它在形式上更加自由,表达的领域和抒写生活的范围更广泛,小说不用像诗歌那样要刻意讲究形式美,不必讲究合仄押韵。但是,在内容上,小说和诗歌要表达的却可以是一样的。我们一般人以为诗歌要抒情,小说则不能,其实小说也是要抒情的,只是二者抒情的方式不一样而已。作为虚构文学,小说和诗歌在本质上都是人类有感而发的意识形态文字呈现。当然,说诗歌是精神病的呓语,更加无可厚非一点而已。比如当下最流行的文青矫揉造作姿态之一,与诗歌关系更密切,叫做“诗和远方”,没人说“小说和远方”的。这充分说明,诗歌作为致幻剂的潜力更大,而小说则比较接地气。诗歌是远方,小说是当下。

“诗无达诂”是说诗歌的理解没有标准答案,这和诗歌的情感本质关系密切。而小说也写情感,但是小说却不同于诗歌,小说的情感是含而不露、欲盖弥彰式的。一般说来,小说不能直接抒情,而诗歌可以,这样看来,小说更像男生——要坚强、要有故事,而诗歌则像个女生——可以放任、可以涕泗横流。

关于小说的起源,有各种各样的说法。“小说”这个词在中国最早出现在《庄子·杂篇·外物》中:“夫揭竿累,趣灌渎,守鲵鲋,其于得大鱼难矣。饰小说以干县令,其于大达亦远矣,是以未尝闻任氏之风俗,其不可与经于世亦远矣。”意思是说:“他们举着钓竿丝绳,奔跑在山沟小渠旁,守候小鱼上钩,至于想得到大鱼那就很难很难了。修饰浅薄的言辞以求得高高的美名,对于达到通晓大道的境界来说,距离也就很远很远了,因此说不曾了解过任公子有所大成的志趣,恐怕也不可以说是善于治理天下,而且其间的差距也是很远很远了。”这里的“小说”指的是“琐屑的言谈”,用今天的话说,“小说”就是“八卦”,奇谈怪论,不登大雅之堂的事。

从文学发展的历史上看,小说是晚于诗歌兴起的文学体裁,究其原因,大概是因为小说多半是无韵文,讲故事、说凡人琐事、家长里短的,要有市民社会才行。所以说每一种体裁的产生,都是与人类的生活状态发展相关,小说的产生,一定是与市民社会的发展密切联系的。进一步从语言发展的角度看,小说讲故事,其使用的语言一定是市井语言居多。中国的小说,非要追溯的话,一般将其归类于佛经故事,就是当年讲佛经时所依据的底本,称为“话本”,就是用以说话的脚本。

小说的源头总是与市民社会关系大些,小说的内容也无外乎此范围,即便是写宫闱之事的小说,看起来也像是街长里短的故事汇。这充分说明,小说具有天然的平民气质。

下面说说读小说的方法。其实读小说也没有绝对的、唯一正确的方法,有的只是不同人的不同视角。尽管有时会有比较相似的阅读结果,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小说阅读有着标准的答案和统一的格式。

举例说明。大家比较熟悉的四大名著,对他们的读法其实有很多种。比如《水浒传》,我们可以把它看作故事,虚构了一群江湖好汉,在故事中,他们蓬勃的生命力得以呈现。也可以把《水浒传》看作是历史书,展示了宋明以来社会的多层面相,特别是底层和江湖世界。这样看来,《水浒传》就会有新意:江湖世界其实是有完全不同于现实世界的规则的。同样是读《水浒传》,你可以把宋江、李逵等一百零八将看作是英雄,也可以把他们看作是不法之徒,关键看你选择什么样的标准。有人说李逵天真烂漫,但是这个天真烂漫的李逵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天杀星”;有人说朱仝、雷横放走宋江是讲义气,也有人说他们这就是包庇黑社会,应该是“打黑除恶”的对象。严格说来,小说文本犹如一面镜子,越是优秀的小说,越是难以一言以蔽之地做出简单的判断。歧义迭出是判断一部小说是否精彩的标准。

古典小说手法比较传统单一,其实是比较好读的,现代小说,特别是西方先锋派小说读起来就特别难。比如《是如何》这部小说,它的作者是贝克特,这个人名一点都不稀奇,也不是网红名,但是说起他写的《等待戈多》,大概知道的人就多一些。从八十年代走过来的人,或者是文学系的人,如果说不知道贝克特是何许人也,也不奇怪,毕竟外国文学那一块稀奇古怪的名字比稀奇古怪的作品多,记不住很正常。但是,若是说起《等待戈多》却茫然,只能说明这个文学系基本是白念了。《等待戈多》几乎可以说是先锋青年的名片。八十年代文学青年们,如果整不上几句萨特、尼采、弗洛伊德啥的,几乎算是外星人,而知道并念叨《等待戈多》,则是高于念叨《存在与虚无》《瞧这个人》和《释梦》的。《是如何》与《等待戈多》一样,都是荒诞派一如既往的、表里如一的荒诞,这类作品不仅仅是讲荒诞的内容,更是语言与内容完整呈现的荒诞。在西方,贝克特、加缪和卡夫卡等人不仅制造了荒谬和虚无的文学,而且掀起了深层的哲学思辨,对过去哲学和秩序的怀疑获得了合法性,推动了西方整个现代性的进程。在中国,八十年代进入的西方现代派文学不仅打开了中国文学的窗子,更是打开了封闭古国的现代意识,其掀起的风潮突破了文学领域,冲击到整个社会,导致了时代风潮的变化。荒诞派不仅是作品云里雾里,匪夷所思,让人读起来觉得酷酷的,像是加缪和贝克特这些人长得也很酷,让人不禁感叹:没有点颜值,谁敢去弄什么文学啊。

总之,小说和诗歌一样,都是在用语言的方式洞察世界、想象世界,或者以语言洞察时间和空间,想现实中之不能想,审美地满足心底的愿望,追求乌托邦。当然,诗以情绪、以时间和空间构筑想象界——追求摆脱或渴望的“远方”。而小说以故事、以时间和空间构筑“真实界”——其实也是别处、也是远方。

作者/通讯员:田忠辉 | 来源:宣传部 | 编辑:伍一龙